2011年10月17日 星期一

往生情




我的眼淚,就這麼地簌簌流下。

電話那端傳來慰問的聲音,視線因眼淚變得模糊,聽覺也變得依稀了……


15個小時前,正準備上班的早上,一通電話後,心情開始變得混亂。我放下電話, 再打了個電話去公司請假。茫然的我,就像是行尸走肉、毫無意識般,甚至將手機給關了。我進入了電影院,隨便買了張票,就這樣躲在放映室裡。電影內容不重要,我只想逃避。

這30年以來,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,能夠面對任何挑戰和挫折,然而此時我卻在做甚麼?

這是在父親離家七年後,第一次得知他的消息。他怎麼可以在這時候離開呢?

七年前他離家的那一刻,我告訴自己——既然你決定丟下這個家,我就會把這個家撐住!我不會讓你見到這個家因為你的離棄而倒下!我要讓你看到,我比你出色,比你有擔當,比你負責任!
當時我是這麼對自己說的。而你竟然還還沒機會這些以前,就先離開了我!

從電影院蹣跚走出,把關閉的手機啟動,即看見10多個未接電話,還有多封未讀短訊。大姐和二姐說今晚會陪我到靈堂去,間中當然還是少不了一連串的責備。

“如果你還有機會選擇,你會讓自己躺在這讓我來看你嗎?”

我很不屑地想著。
眼前的父親很安祥地躺在棺木裡。

父親離家後,我的一系列的活動與安排就這樣展開了——開始在朋友的安親班裡教跆拳道、開始教搏擊、開始接下婚禮攝影師的工作、開始做翻譯、開始投稿賺稿費、開始帶團辦活動.為了微薄的收入,必須要做更多的兼職.

除了平日上班外,我在下班後便忙著追趕下一場的兼職,即使週末也如此。為了生活,我把幾張信用卡都刷爆了,甚至被銀行發出律師信要訴我破產,可是我都熬過去了。

儘管生活是這麼辛苦,這麼煎熬,可是我都熬過去了。我沒有找你,也沒有求你。我要證明給你看,沒有你,我還是可以的;就算沒有你,這個家還是能夠撐得住的!

“從今以後,不會再有一分錢給這個家。”

七年前,父親丟下這句話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呢?這是你的家啊!你也是我父親啊!

為甚麼你會這麼狠心?為甚麼你竟可以連親情不顧地離開這個家呢?

即使生活再困苦,我們依然可以一起熬過去啊!我不就也提議賣掉我們的車子來周轉嗎?

人生中總有些事物是敏感不能碰觸的,你應該知道!可是你卻偏偏選擇離開我們.

我恨你。
就在我按下按鈕的這一刻,你就躺在棺木中,緩緩的往下降.怒火和淚水同時湧現。你進入了火窯,而我則墜入淚水和怒火的煉獄。

“我給你吃,給你住,給你唸書。你就別管我在外面怎樣。”

父親在離家前的幾年,總是這麼怒罵著我們。

我們已經習慣生活在不安的日子中,真理是沒辦法申訴或討論的。對與錯,在還沒蓋棺定論前都應該有所保留,難道不是嗎?

我儘量不頂撞你,但為父的尊嚴似乎讓你沖昏了頭——就算在你落魄的時候。你依舊認為自己是對的,絲毫沒有考慮他人的意見和感受。

我恨你。難道父子倆的相處即是如此?我需要像奴隸般順從你意嗎?

“你在嗎? 當你父親去世的時候,你會傷心嗎?
我很傷心,因為看見躺在棺木裡的父親, 我竟然無法流露出傷心的心情.”

我給父親剛過世不久的慈瑞絲發了封短訊,她即刻打了通電話過來。

我的眼淚,就這麼地簌簌流下。

電話那端傳來慰問的聲音,視線因眼淚變得模糊,聽覺也變得依稀了……

我恨你!我恨你在還沒親眼看見我成功以前,你卻走了!

我恨你!我恨你把我扶養長大、給我受教育的機會,卻在我還沒有機會養你的時候,你卻走了!




投胎後,好好做人吧!

風很大,船晃得很厲害, 我把骨灰往海裡撒,嘴裡喃喃說著. 如果有機會,再讓我報答你對我的養育之恩吧! 讓我再次當你兒子,或者換你來當我兒子.這輩子的事, 就這樣, 蓋棺定論吧.
爸, 來世再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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